疑罪从无！ 被羁押近27年坚持喊冤 张玉环等来无罪判决

7月9日， 江西高院对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案进行公开开庭审理，图为庭审现场（图片来源：江西高院）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董柳

入狱近27年后，53岁的江西男子张玉环终于无罪了。8月4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审进行公开宣判，以“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审裁判，宣告张玉环无罪。宣判后，江西高院有关负责人代表该院向张玉环赔礼道歉，并告知其有申请国家赔偿的权利。

“本案不属于‘真凶出现’‘亡者归来’的情形，而是按照疑罪从无原则进行的改判。”该案审判长田甘霖表示。

从1993年10月27日被公安机关带走起，张玉环已被羁押了9778天，是截至目前公开报道中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疑案当事人。

时隔近27年，张玉环回到老家。“人比以前消瘦了很多。”张玉环的哥哥张民强告诉羊城晚报记者。

两儿童被杀， 他被认定为凶手

在张玉环位于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民和镇张家村的老家里，无数媒体记者在昨日涌入，村子恢复到很久没有过的热闹中。记者们和张玉环的一问一答中，逐渐把人们的回忆拉到27年前——

1993年10月，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张家村附近的下马塘水库中，发现两具男童的尸体。

附近医生，同时也是张玉环的堂哥查看尸体后发现，遇害男童脖子上有麻绳的勒痕和掐痕，胸口还有明显淤青，之后其当场断定是他杀。案后有法医鉴定，2名死者是死后被抛尸，两人均为窒息而亡。

随后，26岁的张玉环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据当年报告显示，警方走访时张玉环显得非常紧张，不停地搓着双手，此外，他手背部还留有新的伤口，警方询问，张玉环的回答不清不楚。1993年11月初，张玉环被认定为凶手，同年12月29日，他被正式逮捕。

不服判决，他多次上诉

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后，南昌中院第一次开庭审理该案时，张玉环辩称自己被冤枉了，称是公安机关逼打招认的。1995年1月26日，南昌中院一审判决认定，张玉环回家途中见到遇害儿童张某荣和张某伟在自家屋下玩土，与两个孩子发生冲突后心生杀念，并用手卡、绳勒、棍打的方式将邻居家两男孩杀害并抛尸水库。南昌中院一审认为该案“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充分”，罪行严重，但根据案件具体情节，判处张玉环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不服判决的张玉环提出了上诉。1995年3月30日，江西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案件此后停滞不前，直到六年后的2001年11月7日，南昌中院重审后判决认定该案“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充分”，“根据本案的具体情况”，作出了和原一审判决相同的判决结果。

张玉环仍不服该判决，再次上诉。2001年11月28日，江西高院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当时，江西高院认为该案基本事实清楚，决定不开庭审理。

一个细节是，南昌中院1995年1月的审判和江西高院2001年的终审，均未显示有律师为张玉环辩护。

坚持喊冤，终于等来无罪判决

入狱后的张玉环仍然不认罪，始终坚持喊冤。

张玉环的哥哥张民强表示，张玉环在狱中每周都会手写一封申诉信，向各级司法机关陈述冤情，这样的信件可能有上千封。

宣判后一直不服的张玉环，于2017年8月22日向江西高院提交了刑事申诉书。江西高院于2018年6月8日对该案立案审查，并于2019年3月1日作出再审决定，另行组成合议庭对该案进行再审。

2020年7月9日，江西高院对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案进行了公开开庭审理。

法庭上，江西省人民检察院出庭检察员发表出庭意见，建议改判张玉环无罪。出庭检察员称，原审认定的物证证明力不足，三份物证都不能直接证实张玉环实施了犯罪行为，因此本案无任何客观证据。而张玉环的两份有罪供述，前后矛盾，在作案地点、手段、抛尸时间等重要环节存在重大差异，真实性存疑。原审判决仅以一份有罪供述定罪，先供后证，与事实不符，因而建议法院改判无罪。

张玉环及其辩护人在法庭上也进行了无罪辩护。

张玉环的辩护律师王飞还提出，依照终审时适用的1997年起实施的《刑事诉讼法》第34条第三款规定，被告人可能被判处死刑而没有委托辩护人的，人民法院应当指定承担法律援助义务的律师为其提供辩护。王飞指出，死刑案件却没有律师辩护，属于重大程序违法。

8月4日，开庭后不到一个月，张玉环等来了无罪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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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疑罪从无原则 进行改判

审判长田甘霖介绍了再审宣告无罪的原因，称原审认定张玉环作案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主要表现为：作为作案工具的麻袋和麻绳，经查与本案或张玉环缺乏关联；原审认定被害人将张玉环手背抓伤所依据的人体损伤检验证明，仅能证明伤痕手抓可形成，不具有排他性；原审认定的第一作案现场，公安机关在现场勘查中没有发现、提取到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痕迹物证；张玉环的两次有罪供述在杀人地点、作案工具、作案过程等方面存在明显矛盾，真实性存疑，依法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本案除张玉环有罪供述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玉环实施了犯罪行为，间接证据亦不能形成完整锁链。原审据以定案的证据没有达到确实、充分的法定证明标准，认定张玉环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不能认定张玉环有罪。

专访

张玉环辩护律师王飞：

律师是防范冤假错案 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羊城晚报：您怎样评价终审改判无罪这一结果？

王飞：对结果满意，但对过程有些遗憾。

羊城晚报：为什么说对过程有些遗憾？

王飞：终审改判的判决中没有触及这个案子中涉及的刑讯逼供和违法取证的问题，判决没有回应这些问题，我觉得是一个遗憾。对这类案件，我认为应该去把为何发生这样一个案件的最本质的问题给揭示出来，但很遗憾这些没有涉及。

羊城晚报：这个案子在1995年、2001年的审理中未显示有律师为被告人辩护。结合您自己的亲身经历，您认为律师在防范和纠正冤假错案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王飞：我觉得律师应该是防范和纠正冤假错案的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就这个案件来说，正因为律师比较扎实的工作，起到了帮助司法机关查清案件事实的作用，最终实现了公正的判决，我觉得律师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一个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