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编程要从娃娃抓起 VS 太早学习可能起反作用

学生正在上机器人编程课。

近几年,编程逐渐代替了奥数,在幼少教育项目里大行其道。数据显示,2019年底,广东的少儿编程公司已达11770家(分店单独计算),家长的焦虑加上资本的青睐,共同打造了这场少儿编程的狂欢,令此前在大学才接触的编程不断下探,甚至已经在三岁年龄层迅速火爆起来。

少儿编程班到底是如何走红的?究竟学些什么?该如何看待少儿编程班?新快报记者采访行业专家,专家表示,目前国内的少儿编程市场的课程仍在初级阶段,缺乏行业权威标准,且老师门槛太低,缺乏资质保证。专家肯定了编程学习对孩子各方面能力的锻炼,但认为首先要看兴趣,且不宜太早开始学习,一般六年级后开始学习比较好。

■采写:新快报记者 罗清峣

■图片:新快报记者 林里

市场

资本青睐 家长焦虑 助推少儿编程热

近几年,资本的青睐使得少儿编程班扩张迅速,家长的焦虑更给这场少儿编程狂欢增添了砝码。

记者梳理发现,2018年行业发生投融资案例47笔,较2017年同比增长95.8%,行业融资额达到21.13亿元。根据智研咨询发布的《2020-2026年中国少儿编程教育行业市场运营状况及投资策略建议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2月末,2020年我国少儿编程公司增加438家。2019年我国少儿编程公司共计7110家,主要位于广东、江苏、山东、浙江地区,分别为11770家、3529家、2265家、2044家。

以广州地区为例,记者以“少儿编程”为关键词在大众点评上搜索,就搜索到近五十家培训机构,其中童程童美16家、乐博乐博12家、编程猫10家、小码王6家、极客晨星1家、智慧喵1家。

商家更利用了“家长的焦虑”给这场狂欢增添了砝码。“编程是21世纪必不可少的技能”“不会编程,就是新一代‘文盲’”……记者佯装自己有个六岁的孩子,咨询童程童美老师上编程课有什么好处,她没有解答问题,而是反问记者,“别的孩子3岁多都已经在上编程课了,你觉得你的孩子6岁还太小了吗?”孩子今年上幼儿园大班的叶女士表示,经常在广告、传单上看到商家的类似宣传,加上身边很多孩子都在学编程,她也给孩子报了机器人班,“让他玩一下也好。”

此外,升学压力也是编程“低龄化”的助推器,一些孩子因为信息科技竞赛而进入知名高中和大学的报道,令很多家长将编程也看作是增加孩子入读名校的保障之一。

课程

初级课程以培养兴趣为主 与编程关系不大

一般来说,少儿编程针对的年龄为6岁-18岁的少年儿童。先易后难地分为两类:一类是Scratch或是仿Scratch的图形化编程教学;一类是基于Python、C++等高级编程语言的计算机编程教学。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的少儿编程机构,如编程猫、童程童美等都属于前者,更多以培养兴趣、锻炼思维为主;后者的目标往往是参加信息学奥赛等学科竞赛活动。

Scratch是目前最为流行的可视化图形编程,构成Scratch的命令和参数是积木形状的模块。记者浏览scratch官网发现,积木分为“运动、外观、声音、事件”等类别,学生不用书写代码语句,只需按照一定的逻辑用鼠标拖动模块,把模块拼在一起就可以让角色做出动作,甚至做出游戏、音乐等。比如,将“移动10步”“右转15度”和“说‘你好’2秒”三个积木拼在一起后,角色就可以依次做出相应的指令。这样,使用者即使不认识英文单词、不会使用键盘,也可以编程。与这类似的还有机器人编程,通过运行程序让机器人动起来,宣称着重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

基于Python、C++等高级编程语言的计算机编程教学的目标性更为明确——参加比赛,如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联赛、机器人竞赛、科技创新大赛等。邓先生于两年前在中山办了个信息学竞赛的培训班,培训对象从小学生到高中生都有。他介绍,在他的机构里,学生只有两部分的课程,语言和算法,“学生从语法开始学起,掌握之后就开始学习算法。”

他介绍,学习编程语言就是“真正开始学编程了”,对学生的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都有较高的要求。“编程的语言就是一门和电脑沟通的语言,要先掌握基础的定义、输入、输出,赋值、判断语句、循环语句等,这里涉及的是学生的表达能力。”算法则是解决某一类问题的特定方法,涉及的是逻辑思维能力。

邓先生还表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图形化编程有点像“拼积木”,主要以玩为主,和真正的编程没有太大关系。

调查

课程仍初级 行业缺乏统一标准

入行门槛低 兼职培训就可上岗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目前少儿编程行业在课程上至少存在两大主要问题,一是课程仍在初级阶段,缺乏统一的权威标准;二是行业门槛较低,文科、甚至大学生兼职培训后就可以教孩子编程。

在上海某大型少儿编程行业内从事教学总监和课程研发的彭先生指出,目前市面上的少儿编程课程都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没有特别好的课程,缺乏统一权威的标准。据他观察,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少儿编程课程都大同小异,“都是你抄抄我,我抄抄你。”

他指出,教育行业需要在市场上不断与用户对接,不断试错和修改,但由于编程教育市场的不成熟,很难完成试错和修改的过程,可能导致恶性循环。此外,学生从图形化编程过渡到编程语言的学习时,并没有成熟的课程体系支撑,这也造成了两部分课程的割裂。可能导致学生scratch玩的很好,但是不会很好地使用C++等语言。

记者了解发现,目前少儿编程行业门槛较低,很多老师自身水平并不高,难以真正传授编程精髓。记者随机打开招聘网站搜索“少儿编程”,发现很多机构不要求老师是对口专业或有编程相关的教学经验。比如广州埃××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招聘乐高少儿编程教师的要求为,“大专及以上学历,有爱心,有儿童教育培训经验工作者佳。”

还有机构招大学生兼职,却对外宣称是专业的机构老师。华南师范大学教育信息技术专业的李同学告诉记者,他曾在大三时通过同学介绍在学校附近的南湖创客找了兼职,岗前培训后就直接给学生上课,“机构里面像我一样的大学生兼职还有很多,但对外介绍我们是机构老师。”

■家长送孩子到编程机构上课。

解惑

少儿编程广告语 哪句真哪句假?

“学了少儿编程,升学不用愁”“全民编程的时代,不从娃娃抓起让他学习编程,孩子就会被抛到后面”,编程教育机构打出来的广告哪句是真,哪句是噱头?新快报记者邀请到几位行业内的专家,为家长一一拆解这些令人“上头”的广告。

广告语1 少儿编程能给升学加分!

专业人士说 偷换概念,“信息学”对升学帮助也在减弱

编程可以“帮助升学”是许多少儿编程机构在招生时的宣传噱头,但实际上,教育机构偷换了概念,真正能帮助孩子升学的不是少儿编程,而是“信息学”。记者梳理发现,信息学竞赛成绩不光覆盖大学招生,还在一定程度上能在中考、小升初中起到积极的作用。但记者进一步发现,近年来在各种政策的调整下,信息学对于升学的帮助正逐步减弱,“强基计划”实行首年,全国只有不到300名学生靠信息学竞赛成绩进入高校。

立尚教育教学总监温振宇介绍,对于小升初来说,“获得过信息学竞赛奖项”这一条件也逐步不如从前那样有用了。2018 年2月,教育部发布《关于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开展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华杯赛、希望杯、全英赛等学科竞赛在一线城市纷纷叫停。

不过,中考时,广州不少拥有自主招生权利的示范性高中对于编程的重视程度较为明确。记者看到某示范性高中自主招生简章中明确,“科技创新类考核以下项目,科学与工程制作、简易机器人制作、程序设计、计算机作品设计。”

广告语2 “全民编程的时代,不从娃娃抓起,孩子就会被抛到后面”

专业人士说 太早学习编程可能会限制孩子思维

NOI金牌教练、从事信息学竞赛辅导十余年的赵老师介绍,要实现教育机构所宣传的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概念的教学,都需要非常良好的数学知识作支撑,年龄小的孩子不具备这么好的数理思维,“更别说做出人工智能这种前沿的技术。”

赵老师介绍,这是机构抓住家长焦虑心态的典型。比如,新快报此前报道过的广大附中高一学生彭博,就是一名凭借信息学竞赛一等奖保送北大的学霸,但他直到初一才系统地接触奥数和信息学。赵老师还认为,孩子太早学习编程反而会对孩子造成伤害。

很早学习 C++ 之类的编程语言,赵老师认为意义其实不大。他说,真正的编程需要的是高阶思维,对学生数理思维和逻辑思维要求很高。年纪小的孩子甚至搞不懂“数与量”,更别说对代码产生真正的理解和解决问题了。

进一步的伤害是,可能会让孩子走入死记硬背的循环。赵老师说,他见过许多四年级就被家长逼去学语言的学生,由于年龄太小理解不了题目背后的逻辑,最终学到的是一大堆题目的解法,在遇到题目简单变换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邓先生表示,学好编程靠的是“思维不能局限,甚至要学会反抗老师”。他说,编程学科没有固定的方法和方式,更别说死记硬背。“当你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时,你应该用你的而不是听老师的。”

■少儿编程初级课程,用搭建积木的形式锻炼孩子的动手能力。

建议

学计算机编程 要“看兴趣” 最好在六年级后起步

到底该不该“全民编程”呢?几岁学比较好?专家建议,孩子可以将学习图形化编程作为兴趣,但没必要花太多时间;是否学习计算机编程,要看孩子是否有强烈的兴趣和充足的时间,且起步时间至少是六年级之后。

邓先生认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图形化编程有点像“拼积木”,主要是以玩为主,和真正的编程没有太大关系。他告诉记者,曾有个学生学了一段时间scratch之后转到他那里上课,“学生自己都觉得scratch没有太大用处,大部分课程都是老师将内容写好,学生们做的就只是拼装。”赵老师也表示,scratch语言的功能已经限定了,“在编程看来只能完成一些少量的内容,对算法学习是非常有限的。”

曾经在编程机构做过兼职编程老师的王先生也表示,“现在教育机构教scratch图形化编程实际上丢掉了编程的精髓——创新。”他说目前国内大多数的少儿编程课教“什么是变量,这个按钮是做什么的。”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找工作,那么编程的作用就是去解决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比如我不想浇花,那我就编一个单片程序,利用每天根据光照、湿度、时间等因素的传感器,自动给花浇水。学编程不在于懂,而在于创造。”

邓先生表示,对于编程语言的计算机编程教学,没有必要人人都学,得有兴趣才能将编程学好。“不感兴趣的孩子一般走不下去,对于这些孩子我一般是劝退的。”赵老师也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尝试着去了解,但如果以后不将编程作为专业的话,没必要投入太多时间。

赵老师建议,对于编程语言的计算机编程的学习,“至少要等到孩子六年级才去学。”他介绍,太小学编程,可能花了三四年才能理解和学习的某个知识,具备了一定的思维能力时,一下子就都搞懂了。但如果前期花大量的时间学习,“可能反倒让孩子对计算机这个学科失去了兴趣。”

对于学习编程对孩子的锻炼,赵老师表示肯定。赵老师说,非智力因素方面,学生的受挫能力、学习习惯、合作精神在这个过程中都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此前,记者在采访广大附中高一学生彭博的老师时,他们都表扬彭博有颗“强大的心脏”,遇事完全不慌,心态非常好。“反而是我们在赛场外手心直冒汗”。

学习编程还能锻炼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赵老师认为,随着跨学科和移动互联网的发展,计算机在理工科方面的运用也非常多,了解一定的编程知识对大学的专业学习也是非常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