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少女接连被诱骗卖淫 司法建议助力社会治理

庭审现场，诱骗少女卖淫团伙被绳之以法

策划：林洁 周琦

统筹：全小晴 董柳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付怡 王楠 通讯员 蔡海武 刘红军 肖波

去深圳前，女孩小英（化名）以为，这是跟男友去旅游玩耍。谁曾想，到深圳后她却陷入“淫窝”，被男友要求卖淫赚快钱……

这一惨剧的始作俑者，是一个恶势力卖淫犯罪团伙。他们在老家发展多名当地青年，借恋爱之名诱骗未成年少女到深圳市福田区沙嘴村卖淫。截至案发时，至少有30名女子被迫在此卖淫，其中24人是未成年少女。

深圳中院依法对该团伙26人作出了判决。审理过程中，就该案暴露出的当地社区治理漏洞，深圳中院向福田区沙头街道办事处（以下简称“沙头街道办”）发去了一份司法建议书……

如今，整治后的沙嘴村里再无“站街女”的身影，曾经藏污纳垢之地变得整洁而安静。

外地少女接连被诱骗卖淫

1月初，记者来到深圳市福田区沙嘴村，映入眼帘的是整洁宽敞的道路和偶尔经过的行人。村里宁静安详。

然而，几年前，沙嘴村的暗巷里还常常能看见打扮惹眼的“站街女”。已在深圳打拼20余年的老万（化名），2015年来到沙嘴村从事餐饮行业。他指着村里的巷子说道：“刚来时，常常看到‘站街女’在昏暗的街头巷口揽客。”

在老万提到的“站街女”中，有一群格外年轻。她们的年龄在14岁至17岁之间，在沙嘴村的吃、住、行由一个团伙监督管理。团伙中，有人负责介绍嫖客、给她们提供卖淫场所，以及在她们卖淫结束后从中抽取嫖资。这些女孩被明码标价，只有完成了一定的任务量才能“下班”。

为什么这些未成年少女会出现在沙嘴村卖淫？原来，她们是被一个以张英化为首的恶势力卖淫犯罪团伙操控。2015年至2017年9月，这个团伙至少诱骗了30名女子到沙嘴村卖淫，其中24名是未成年少女。

2015年起，人称“华哥”的张英化在老家发展多名当地青年成为组织成员，开始在深圳市福田区沙嘴村进行卖淫活动。这些人在微信、QQ等平台结识大量未成年女孩，通过请吃饭、陪同玩乐，与她们发展成恋人关系。他们以旅游为名，将女孩骗到深圳游玩数日，接着便谎称“没钱回家了”“旅游的钱是借来的要还债”，提出“卖淫赚钱快”，反复游说，直至这些少女同意卖淫。

法院经审理查明，在张英化团伙中，有招募者（俗称“鸡头”）直接管理被害人，不仅同吃同住，还接送被害人“上下班”。与此同时，张英化与沙嘴村以介绍卖淫嫖娼为生的20多名男女“妈咪”勾搭，由“妈咪”为被害人招揽嫖客并提供卖淫场所。每次卖淫结束，这些“鸡头”“妈咪”都要从嫖资中抽取费用。

审理此案的深圳中院刑一庭副庭长钟华介绍，张英化不仅规定了卖淫的收费标准和工作量，甚至制定了考勤和处罚制度。“如果持续完不成卖淫任务，就会被下调一级卖淫价格。”如果有被害人思想产生波动，不愿继续卖淫，张英化还会要求“鸡头”对她们进行洗脑劝说。

2019年5月，深圳中院一审以组织卖淫罪判处被告人张英化无期徒刑，其他25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十年到二年有期徒刑。

整治后的沙嘴村里再无“站街女”的身影

司法建议直指社区治理漏洞

为什么张英化能在深圳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中心区域，组织未成年少女卖淫长达两年之久？案件办理过程中，法官们对这些少女的遭遇感到无比痛心，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在阅卷和庭审过程中，我们通过被告人供述和证人证词，发现案发地在治安管理方面存在不少漏洞。”钟华说，这些漏洞不仅导致多名外地未成年少女陆续被骗到沙嘴村被教唆卖淫，而且在当地催生出另一个以李素敏为首的组织卖淫团伙。张英化和李素敏案件中，已查实在案的卖淫女性有40余人，其中八成是14岁至17岁的未成年人。

卖淫女性及组织卖淫团伙成员均为外来人员，但当地街道办对他们的身份核查和管理却存在漏洞。以张英化团伙为例，他们的组织据点都设在城中村的出租屋，卖淫女性有的集中在店面内，有的在据点附近的巷子里等客；同时，卖淫嫖娼场所也都设在出租屋。“部分出租屋俨然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钟华说。

卖淫产业链还暴露出其他问题。“卖淫女性每天下班后，都要到村里几个无名诊所进行身体清洗和简单护理。”钟华介绍，另一卖淫团伙的“大姐”李素敏正是在开诊所过程中了解到，部分卖淫女性因没有人组织和介绍嫖客、生意不好，才见机成立了以自己为首的卖淫组织。

除了对村里的流动人口和治安状况管理不到位，当地治安管理队伍也出现了“害群之马”。钟华说：“张英化案中有两名基层工作人员，收受张英化贿赂后，每当上面要对沙嘴村进行检查，便提前通风报信。张英化立即通知停止卖淫以逃避查处。”

深圳中院针对上述问题，制作了一份详细的司法建议书。钟华说：“我们希望通过司法建议，把发现的社会管理漏洞反映给当地政府，从源头上铲除黑恶势力滋生的土壤。”

2019年5月，在审结该案的当月，深圳中院向沙头街道办发出了一份司法建议书，从加强对外来未成年人的管理和权利保护、加强对出租屋的管理、加强对村内无名诊所的查处、加强对村内旅馆的监管、加强对治安管理人员的管理五个方面，提出了有针对性、可操作的整改建议。

半年整改令卖淫活动绝迹

2019年11月13日，司法建议书发出半年后，深圳中院收到了沙头街道办的复函。

“收到我们的司法建议后，沙头街道办成立了以党工委书记为组长的扫黑除恶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制定了多个工作方案。加大对扫黑除恶的宣传力度，主动摸排涉黄涉赌问题线索，重点打击黄赌毒黑恶势力，查封了一批为黄赌毒提供场所的出租屋、酒店旅馆等，加大了对责任业主、经营者和从业者的惩治力度，开展了多次专项整治行动，取得了一定成效。”钟华在复函中看到，该扫黑除恶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制定了《沙头街道扫黑除恶专项舆论宣传工作方案》等方案，多次召开工作会议，对“扫黑除恶”专项工作进行安排和部署。

同时，为了整顿干部队伍，沙头街道办将责任心强、党性修养过硬的干部选入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工作队伍，主动摸排线索，排查社区重点问题；为重点整治“黄赌”问题，沙头街道办会同沙头派出所制定了《沙头街道扫黑除恶“净源行动”方案》。在2019年8月至11月近四个月时间里，街道共组织了9次打击“黄赌毒”的专项整治行动，侦破了一批开设赌场、组织卖淫、制造运输贩卖毒品等案件，捣毁了一批黄赌毒窝点，严惩“组织者、获利者、保护伞”，同时查封了一批为黄赌毒提供场所的出租屋、酒店旅业、茶艺馆、棋牌室等场所，加大力度惩治了相关责任业主、经营者和从业者。

“发出司法建议就是希望能得到接收单位的重视，查漏补缺。”看到这份复函，钟华欣慰地说，“根据街道办反馈的情况，他们确实针对我们的建议制定了工作方案，整改了，我们的司法建议实现了应有的价值。”

“现在‘站街女’没有了，这几年扫黄力度很大，经常能看到警察巡逻。”还在沙嘴村做生意的老万告诉记者，“如今，住在村里的大多是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